舞弊事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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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弊事發
“哎，你們聽說了嗎？貢院出事了！”
“噓……小聲些，不要命了你！”
距離孟翀外出已經快一個月了，春試也已開始。這些日子，外來舉子進京，各家客棧生意大火，連帶著城北一帶也熱鬧起來。喬芷顏日日待在醫館，也能聽到不少稀奇事。不過今日的，似乎是要命的大事。
“姑娘，您今日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阿遙還在整理喬芷顏亂扔的醫書，卻見她心不在焉地闖進來，還以為是醫館裏也發生了之前的事情。但是轉念一想，孟翀不在京中，哪兒有人帶人抄家啊。
喬芷顏定了定神，問道：“阿遙，你今日可有去找劉先生？”
“自從上次，奴婢將您給的字條給了他之後，他便再沒有來過書局。奴婢問過書局老板了，並沒有錯過。”
喬芷顏皺眉。如此說來，阿遙見到劉辛已近半月，孟翀離京也已半月有餘，也不知今日之事，會交由何人來管。
從前厭惡孟翀擅用職權，結黨營私。可如今，真出了事兒，喬芷顏竟想不出一個可依靠的人。
“阿遙，阿江可有信來？”
阿遙搖搖頭：“姑娘，除了最開始那封保平安的信之外，便再沒有任何書信了。”她小心地瞥了眼喬芷顏的神情，“姑娘……是您說，不必回信的。”
喬芷顏揉了揉眉心：“我知道，我這不是正後悔呢麽。”
“姑娘，到底怎麽了？”
“阿遙，今日我在醫館聽說了一件事。”喬芷顏推著阿遙去將房門關上，隨後才小心翼翼地說道，“他說，貢院中有一考生的試卷與另一位一模一樣。”
阿遙吃驚地雙手捂嘴：“這……不是舞弊嗎？”
“確是舞弊。可即便是舞弊，如何能如此巧合？你想啊，若是有人提前偷得考題，事先找人做好文章。總不能這兩人找了同一個人，作了同一篇文章，還恰好二人都一字不改地抄了上去罷。”
阿遙細想了想，深覺有理。
“所以此事定有蹊蹺，只是要想知道關竅所在，還需要更為詳細的情況才好。”
阿遙抓住喬芷顏的手臂：“姑娘，你不要亂來啊。”阿遙知曉自家姑娘向來膽大，若不是先前的事情太過駭人，她也不可能乖乖巧巧地待在此地那麽久。如今孟翀不在，連個能勸住她的人都沒有。阿遙生怕喬芷顏牽扯其中，惹出是非來。
“此事……”
“姑娘……”
“確實不宜妄動。”
阿遙松了一口氣。
“但是可以找人去打聽一下。”
“啊！”
“先前那個孩子！”
“啊？”
阿遙先前見過那孩子，再要找他不是難事。只是此事不宜在孟府中商議，喬芷顏便讓她將人帶到了醫館附近的一家酒樓裏。
“我剛才說的你可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夫人放心，包在我身上！”少年意氣，便是市井小徒也天然帶著三分話本裏的俠義。
“阿譙，此事危險，你……”打聽這樣的消息，最怕的便是逾矩。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覆。喬芷顏生怕他遭遇危險，只能再三叮囑。
“夫人放心罷！這些話孟先生從前沒少講，我都背熟了！”阿譙拍著胸脯保證，“再說了，孟先生救了村子裏十三個孩子，他是我們的大恩人，這點兒危險不算什麽！”
“救了你們？此話何意？”
阿譙年歲不大，經事不少，神情舉止竟比喬芷顏還少三分稚氣。說起話來也頗為老成：“孟先生怎麽總是這樣，什麽話都藏在自己心裏！真是氣人！”
阿譙出生在京都城郊十三裏外的一處小鄉村裏，雖日子清貧，但父母康健、兄弟和睦，日子過得很是幸福，直到五年前。
五年前，孟翀剛剛參加完科舉考試，雖未必能一舉奪魁，但總算是逃離了這五年的地獄，有機會再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他一個人躲在城郊鄉野，同一群小孩子同吃同住，閑來為他們講一講書上看到的有趣故事，也聽他們說一說阡陌之間發生的家長裏短。可惜，好景總難常。
“孟先生！孟先生！”
這聲音孟翀昨日還聽過，應該是隔壁家一個乖巧小姑娘，平日裏說話溫聲細語的，這會兒忽然叫得這般大聲，定是發生了什麽要不得的事。
孟翀披上衣服起身，開門讓她進來。果然看她雙眸微腫，應是哭過了：“怎麽了，是不是阿譙欺負你了？”
“不……不是！”小姑娘哭了許久，又跑了不少路，上氣不接下氣，“阿譙……哥哥……人……抓走……”
“什麽？你慢慢說。阿譙怎麽了？”
“被人……人抓走了。”小姑娘說了幾次，終於說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被誰抓走了？抓去做什麽了？”
“一群……先生……”
小姑娘哪裏分得清人，只知道他們的穿著打扮與孟翀相似，便以為是與孟翀一般的人物。但是孟翀心中清楚，京都之中能做此等裝束的，非富即貴，皆是惹不起的人物。
孟翀安撫好小姑娘，便獨自一人回了都城。
阿譙並不知道孟翀是如何解決此事的，只知道三天後再見到孟翀時，先前不可一世的富家公子皆是做小伏低的模樣，甚至對著阿譙都尊稱一聲“小公子”。可是，從那之後，孟翀再也沒有去過那個小村子。
直到兩年後，阿譙帶著家中小弟在城中偷竊，被孟翀逮到。
“孟……先生？”
時隔兩年，甫一聽見這個稱呼，孟翀楞了許久才不敢確定地問道：“你是……阿譙？”
知其確實行偷盜之舉，孟翀痛其不爭，狠狠罰了他一頓。事後卻又好生安頓了他們兄弟二人，還在村子裏設了學堂，請了先生。
“孟先生讓村子裏所有孩子都能念得起書了。其實我知道，他平時找我做的那些事兒都是糊弄我的，就是為了能有個由頭把救濟銀子給我。”阿譙撓了撓頭，“要是真的有機會能報恩，我一定在所不辭！”
喬芷顏心中又重泛起漣漪。孟翀其人，究竟為何？
“總之，夫人放心，我定會辦妥的！”阿譙見其神情，又補了一句，“也會保護好自己的！”
“好！”
阿譙能為孟翀辦事，確實有些門路。不過半日，他便打聽到了具體細節：“說是江南東道舉子單亢的卷子與京中沁川公主門客楚昀之的卷子一模一樣，只字未差。”阿譙邊說，邊也覺得奇怪，“照理說，同一篇文章叫三四個人來背，也不見得能背得一模一樣。怎麽可能有人能在相互看不見的地方，做出一樣的文章來啊？”
“要麽，做文章之人便是此二人中的一個。要麽……”
“什麽？”
“有人換了他們的卷子。”喬芷顏心道不妙。若是前者還好說，但若是後者……卷子上交之後，由禮部官員封存，禁軍護送，文源閣閱卷，禮部成交登第名單。在此之前，考生試卷應都是保密的才對。除了禮部和閱卷官員之外，無人能更換試卷。而本次主持貢舉的正是晉安侯的胞弟。
“公子，再有半日就能到京都了。”
阿江未聽到孟翀答應，卻聞得一陣止也止不住的咳嗽聲，知道是孟翀的風寒更重了，心道不好：“公子，咱們還是歇一歇，明日再趕路吧。”
“不必！咳咳……咳咳咳咳！”
“籲！”阿江勒住韁繩，“公子！”
“我無事，繼續趕路！”孟翀推開阿江的手，催促他繼續駕車。
“可是……”
“我說了，我無事！”
“是。”
喬芷顏找到阿譙的第一時間，阿譙便給遠在河南道的孟翀去了信。孟翀這才知道喬芷顏竟然膽大妄為，意圖調查此事，便放下治水之務，著急火燎地往回趕。
回到家中，已是日近黃昏。孟府大門緊閉，與往常無甚差別。
“公子，夫人不在。”
“你去醫館看看，若在，護送她回來。”
“是。”
阿江話音剛落，還未及轉身離開，一聲清脆悅耳的“阿江”自一旁跳躍而出，如同天真雀鳥一般靈動。
“阿江！大人？你們回來了？”阿遙放下手裏的籃子，“太好了！我再去多買些菜！”
“阿遙，阿顏呢？”
“姑娘？”阿遙看了看天，“姑娘這會兒應該還在醫館。若是不忙應是剛剛關門，準備回來的時候。”
“阿江，出去接她。”
“是。”
“這……”
孟翀神情嚴肅，嚇得阿遙不知所措。她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喬芷顏一直在查科舉之事，只是不知孟翀知不知道。現下，孟翀忽然回來，不知是不是為了這件事。
“大人……”
“你先去做飯罷。”
阿遙看了看籃子，猶豫著答應。
喬芷顏回來的路上一直覺得有人跟蹤，回首卻又不見人影。她心生恐懼，腳下不自覺地加快速度，只求盡快回家。待她逃也似的回到孟府，驚覺府中燈火通明，全然不似前幾日的冷清。
“阿遙？”
“她在廚房。”
孟翀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嚇得她捂住心口，連道“嚇人”。
“你查科舉舞弊之事時怎不見你害怕？”
喬芷顏一路驚恐，見到孟翀時心中欣喜已遠超恐懼。可一聽他所言，知其前來為興師問罪，不由得心中不服。“我何時查了？”
孟翀拿出阿譙的信，在她面前展開，靜待她的解釋。
喬芷顏雙頰微紅，也不知因驚嚇奔跑，還是因為撒謊心虛：“我查了又如何？我不過是聽了幾句街巷閑語，一時好奇而已。”
“一時好奇？然後呢，你找誰問了卓亢籍貫？”
喬芷顏教他問得心中煩躁，轉身欲離開正堂，回後院去。不想竟被孟翀抓住手腕，動彈不得：“孟翀，你要做什麽？”
“你去找了誰？”
“我喬家雖不是氏族大家，但在京都多年，多少還有有些舊故的！”
“舊故？你喬府已被抄沒，若非是我，你現在只怕早已被人扔在荒野，任野狗啃噬。從前舊故哪一個還敢與你搭上關系？”
“你！”喬芷顏聽聞他說起家中，眼中立時溢出眼淚，“我外祖父桃李遍野，當今天子亦聽過他的課；我父親亦門生眾多，在朝在野者不計其數……”
“桃李遍野？門生眾多？那你道為何我在朝堂上列陳汝父之罪時，無一人仗義執言？為何我上汝家抄沒家產之時，無一人上門，哪怕只是看一眼？”
喬芷顏教他說得心中諸多委屈，無處可訴。可即便如此，她仍不願教孟翀看見她的軟弱，咬牙強撐，不教眼淚掉下來。
“告訴我，你究竟找了誰？”
“劉辛。”
孟翀皺眉：“刑部侍郎，劉辛？”
“是。”喬芷顏嗤笑，“說來，他還是孟大人的下屬，卻全然不似孟大人這般不分是非，譏詆傾軋！”
孟翀放開她的手腕，不顧已經布置好的飯桌，兀自回房間去了。
阿遙見他離開，才敢從後面出來，跑上來看顧喬芷顏：“姑娘，您沒事吧？”
喬芷顏眼睛裏噙著淚，一搖頭淚珠子便掉了下來，但她嘴上仍說著“沒事”：“阿遙，對不住，我不想吃了。我先回房了。”
“好，那奴婢扶……”
“不用，你吃點兒罷，辛苦做了這麽多。”喬芷顏擡眸看了看一桌子菜，心中愧疚。可她真的沒法兒繼續呆在這裏，她只想逃回房間，將自己關起來，好好地哭一場。
今夜沒有胃口的人，又何止喬芷顏一個。孟翀也是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不知謀劃著什麽。
“公子！”阿江趕到時，孟翀已經關上房門。他只聽見裏面一陣又一陣的咳嗽聲，再三敲門，卻無人應答。只好先去廚房，熬了藥再過來，“公子，您好歹把藥喝了，不然身子扛不住的。”
裏面咳嗽聲音漸息，阿江再想問，孟翀先一步打開了房門，一言不發地從他手中取過藥碗，一飲而盡。爾後，又關上房門，不作聲響。
直到第二天一早。
“阿江，進來罷。”
聽見屋內聲音，阿江一個跟頭翻身起來，趕緊推門進去。只見孟翀坐在床上，身上依舊是昨日的那件衣衫，看不出來是一夜未眠，還是晨間方起。
“阿江，你去查一下，劉辛最近可跟什麽人見過面。”
“是。”
“阿江。”
阿江剛要出去，又被孟翀叫住。“公子還有吩咐？”
“不著急，先去洗漱一下罷。”孟翀看了看窗外，大約是嫌天光刺眼，便擡手擋了擋，“把外面那只碗拿去洗幹凈，別讓她看見了。”
阿江端起被擱置了一夜的碗，又回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覆轉頭重新看了看手中的碗，快步離去。
“姑娘！”
每日這個時候，喬芷顏應該起來去醫館了。今日晚了一些，不過阿遙敲門三下之後，她開了門，已是洗漱完畢的整齊模樣。
“阿遙，今日你不要再去書局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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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們聽說了嗎？貢院出事了！”
“噓……小聲些，不要命了你！”
距離孟翀外出已經快一個月了，春試也已開始。這些日子，外來舉子進京，各家客棧生意大火，連帶著城北一帶也熱鬧起來。喬芷顏日日待在醫館，也能聽到不少稀奇事。不過今日的，似乎是要命的大事。
“姑娘，您今日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阿遙還在整理喬芷顏亂扔的醫書，卻見她心不在焉地闖進來，還以為是醫館裏也發生了之前的事情。但是轉念一想，孟翀不在京中，哪兒有人帶人抄家啊。
喬芷顏定了定神，問道：“阿遙，你今日可有去找劉先生？”
“自從上次，奴婢將您給的字條給了他之後，他便再沒有來過書局。奴婢問過書局老板了，並沒有錯過。”
喬芷顏皺眉。如此說來，阿遙見到劉辛已近半月，孟翀離京也已半月有餘，也不知今日之事，會交由何人來管。
從前厭惡孟翀擅用職權，結黨營私。可如今，真出了事兒，喬芷顏竟想不出一個可依靠的人。
“阿遙，阿江可有信來？”
阿遙搖搖頭：“姑娘，除了最開始那封保平安的信之外，便再沒有任何書信了。”她小心地瞥了眼喬芷顏的神情，“姑娘……是您說，不必回信的。”
喬芷顏揉了揉眉心：“我知道，我這不是正後悔呢麽。”
“姑娘，到底怎麽了？”
“阿遙，今日我在醫館聽說了一件事。”喬芷顏推著阿遙去將房門關上，隨後才小心翼翼地說道，“他說，貢院中有一考生的試卷與另一位一模一樣。”
阿遙吃驚地雙手捂嘴：“這……不是舞弊嗎？”
“確是舞弊。可即便是舞弊，如何能如此巧合？你想啊，若是有人提前偷得考題，事先找人做好文章。總不能這兩人找了同一個人，作了同一篇文章，還恰好二人都一字不改地抄了上去罷。”
阿遙細想了想，深覺有理。
“所以此事定有蹊蹺，只是要想知道關竅所在，還需要更為詳細的情況才好。”
阿遙抓住喬芷顏的手臂：“姑娘，你不要亂來啊。”阿遙知曉自家姑娘向來膽大，若不是先前的事情太過駭人，她也不可能乖乖巧巧地待在此地那麽久。如今孟翀不在，連個能勸住她的人都沒有。阿遙生怕喬芷顏牽扯其中，惹出是非來。
“此事……”
“姑娘……”
“確實不宜妄動。”
阿遙松了一口氣。
“但是可以找人去打聽一下。”
“啊！”
“先前那個孩子！”
“啊？”
阿遙先前見過那孩子，再要找他不是難事。只是此事不宜在孟府中商議，喬芷顏便讓她將人帶到了醫館附近的一家酒樓裏。
“我剛才說的你可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夫人放心，包在我身上！”少年意氣，便是市井小徒也天然帶著三分話本裏的俠義。
“阿譙，此事危險，你……”打聽這樣的消息，最怕的便是逾矩。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覆。喬芷顏生怕他遭遇危險，只能再三叮囑。
“夫人放心罷！這些話孟先生從前沒少講，我都背熟了！”阿譙拍著胸脯保證，“再說了，孟先生救了村子裏十三個孩子，他是我們的大恩人，這點兒危險不算什麽！”
“救了你們？此話何意？”
阿譙年歲不大，經事不少，神情舉止竟比喬芷顏還少三分稚氣。說起話來也頗為老成：“孟先生怎麽總是這樣，什麽話都藏在自己心裏！真是氣人！”
阿譙出生在京都城郊十三裏外的一處小鄉村裏，雖日子清貧，但父母康健、兄弟和睦，日子過得很是幸福，直到五年前。
五年前，孟翀剛剛參加完科舉考試，雖未必能一舉奪魁，但總算是逃離了這五年的地獄，有機會再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他一個人躲在城郊鄉野，同一群小孩子同吃同住，閑來為他們講一講書上看到的有趣故事，也聽他們說一說阡陌之間發生的家長裏短。可惜，好景總難常。
“孟先生！孟先生！”
這聲音孟翀昨日還聽過，應該是隔壁家一個乖巧小姑娘，平日裏說話溫聲細語的，這會兒忽然叫得這般大聲，定是發生了什麽要不得的事。
孟翀披上衣服起身，開門讓她進來。果然看她雙眸微腫，應是哭過了：“怎麽了，是不是阿譙欺負你了？”
“不……不是！”小姑娘哭了許久，又跑了不少路，上氣不接下氣，“阿譙……哥哥……人……抓走……”
“什麽？你慢慢說。阿譙怎麽了？”
“被人……人抓走了。”小姑娘說了幾次，終於說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被誰抓走了？抓去做什麽了？”
“一群……先生……”
小姑娘哪裏分得清人，只知道他們的穿著打扮與孟翀相似，便以為是與孟翀一般的人物。但是孟翀心中清楚，京都之中能做此等裝束的，非富即貴，皆是惹不起的人物。
孟翀安撫好小姑娘，便獨自一人回了都城。
阿譙並不知道孟翀是如何解決此事的，只知道三天後再見到孟翀時，先前不可一世的富家公子皆是做小伏低的模樣，甚至對著阿譙都尊稱一聲“小公子”。可是，從那之後，孟翀再也沒有去過那個小村子。
直到兩年後，阿譙帶著家中小弟在城中偷竊，被孟翀逮到。
“孟……先生？”
時隔兩年，甫一聽見這個稱呼，孟翀楞了許久才不敢確定地問道：“你是……阿譙？”
知其確實行偷盜之舉，孟翀痛其不爭，狠狠罰了他一頓。事後卻又好生安頓了他們兄弟二人，還在村子裏設了學堂，請了先生。
“孟先生讓村子裏所有孩子都能念得起書了。其實我知道，他平時找我做的那些事兒都是糊弄我的，就是為了能有個由頭把救濟銀子給我。”阿譙撓了撓頭，“要是真的有機會能報恩，我一定在所不辭！”
喬芷顏心中又重泛起漣漪。孟翀其人，究竟為何？
“總之，夫人放心，我定會辦妥的！”阿譙見其神情，又補了一句，“也會保護好自己的！”
“好！”
阿譙能為孟翀辦事，確實有些門路。不過半日，他便打聽到了具體細節：“說是江南東道舉子單亢的卷子與京中沁川公主門客楚昀之的卷子一模一樣，只字未差。”阿譙邊說，邊也覺得奇怪，“照理說，同一篇文章叫三四個人來背，也不見得能背得一模一樣。怎麽可能有人能在相互看不見的地方，做出一樣的文章來啊？”
“要麽，做文章之人便是此二人中的一個。要麽……”
“什麽？”
“有人換了他們的卷子。”喬芷顏心道不妙。若是前者還好說，但若是後者……卷子上交之後，由禮部官員封存，禁軍護送，文源閣閱卷，禮部成交登第名單。在此之前，考生試卷應都是保密的才對。除了禮部和閱卷官員之外，無人能更換試卷。而本次主持貢舉的正是晉安侯的胞弟。
“公子，再有半日就能到京都了。”
阿江未聽到孟翀答應，卻聞得一陣止也止不住的咳嗽聲，知道是孟翀的風寒更重了，心道不好：“公子，咱們還是歇一歇，明日再趕路吧。”
“不必！咳咳……咳咳咳咳！”
“籲！”阿江勒住韁繩，“公子！”
“我無事，繼續趕路！”孟翀推開阿江的手，催促他繼續駕車。
“可是……”
“我說了，我無事！”
“是。”
喬芷顏找到阿譙的第一時間，阿譙便給遠在河南道的孟翀去了信。孟翀這才知道喬芷顏竟然膽大妄為，意圖調查此事，便放下治水之務，著急火燎地往回趕。
回到家中，已是日近黃昏。孟府大門緊閉，與往常無甚差別。
“公子，夫人不在。”
“你去醫館看看，若在，護送她回來。”
“是。”
阿江話音剛落，還未及轉身離開，一聲清脆悅耳的“阿江”自一旁跳躍而出，如同天真雀鳥一般靈動。
“阿江！大人？你們回來了？”阿遙放下手裏的籃子，“太好了！我再去多買些菜！”
“阿遙，阿顏呢？”
“姑娘？”阿遙看了看天，“姑娘這會兒應該還在醫館。若是不忙應是剛剛關門，準備回來的時候。”
“阿江，出去接她。”
“是。”
“這……”
孟翀神情嚴肅，嚇得阿遙不知所措。她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喬芷顏一直在查科舉之事，只是不知孟翀知不知道。現下，孟翀忽然回來，不知是不是為了這件事。
“大人……”
“你先去做飯罷。”
阿遙看了看籃子，猶豫著答應。
喬芷顏回來的路上一直覺得有人跟蹤，回首卻又不見人影。她心生恐懼，腳下不自覺地加快速度，只求盡快回家。待她逃也似的回到孟府，驚覺府中燈火通明，全然不似前幾日的冷清。
“阿遙？”
“她在廚房。”
孟翀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嚇得她捂住心口，連道“嚇人”。
“你查科舉舞弊之事時怎不見你害怕？”
喬芷顏一路驚恐，見到孟翀時心中欣喜已遠超恐懼。可一聽他所言，知其前來為興師問罪，不由得心中不服。“我何時查了？”
孟翀拿出阿譙的信，在她面前展開，靜待她的解釋。
喬芷顏雙頰微紅，也不知因驚嚇奔跑，還是因為撒謊心虛：“我查了又如何？我不過是聽了幾句街巷閑語，一時好奇而已。”
“一時好奇？然後呢，你找誰問了卓亢籍貫？”
喬芷顏教他問得心中煩躁，轉身欲離開正堂，回後院去。不想竟被孟翀抓住手腕，動彈不得：“孟翀，你要做什麽？”
“你去找了誰？”
“我喬家雖不是氏族大家，但在京都多年，多少還有有些舊故的！”
“舊故？你喬府已被抄沒，若非是我，你現在只怕早已被人扔在荒野，任野狗啃噬。從前舊故哪一個還敢與你搭上關系？”
“你！”喬芷顏聽聞他說起家中，眼中立時溢出眼淚，“我外祖父桃李遍野，當今天子亦聽過他的課；我父親亦門生眾多，在朝在野者不計其數……”
“桃李遍野？門生眾多？那你道為何我在朝堂上列陳汝父之罪時，無一人仗義執言？為何我上汝家抄沒家產之時，無一人上門，哪怕只是看一眼？”
喬芷顏教他說得心中諸多委屈，無處可訴。可即便如此，她仍不願教孟翀看見她的軟弱，咬牙強撐，不教眼淚掉下來。
“告訴我，你究竟找了誰？”
“劉辛。”
孟翀皺眉：“刑部侍郎，劉辛？”
“是。”喬芷顏嗤笑，“說來，他還是孟大人的下屬，卻全然不似孟大人這般不分是非，譏詆傾軋！”
孟翀放開她的手腕，不顧已經布置好的飯桌，兀自回房間去了。
阿遙見他離開，才敢從後面出來，跑上來看顧喬芷顏：“姑娘，您沒事吧？”
喬芷顏眼睛裏噙著淚，一搖頭淚珠子便掉了下來，但她嘴上仍說著“沒事”：“阿遙，對不住，我不想吃了。我先回房了。”
“好，那奴婢扶……”
“不用，你吃點兒罷，辛苦做了這麽多。”喬芷顏擡眸看了看一桌子菜，心中愧疚。可她真的沒法兒繼續呆在這裏，她只想逃回房間，將自己關起來，好好地哭一場。
今夜沒有胃口的人，又何止喬芷顏一個。孟翀也是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不知謀劃著什麽。
“公子！”阿江趕到時，孟翀已經關上房門。他只聽見裏面一陣又一陣的咳嗽聲，再三敲門，卻無人應答。只好先去廚房，熬了藥再過來，“公子，您好歹把藥喝了，不然身子扛不住的。”
裏面咳嗽聲音漸息，阿江再想問，孟翀先一步打開了房門，一言不發地從他手中取過藥碗，一飲而盡。爾後，又關上房門，不作聲響。
直到第二天一早。
“阿江，進來罷。”
聽見屋內聲音，阿江一個跟頭翻身起來，趕緊推門進去。只見孟翀坐在床上，身上依舊是昨日的那件衣衫，看不出來是一夜未眠，還是晨間方起。
“阿江，你去查一下，劉辛最近可跟什麽人見過面。”
“是。”
“阿江。”
阿江剛要出去，又被孟翀叫住。“公子還有吩咐？”
“不著急，先去洗漱一下罷。”孟翀看了看窗外，大約是嫌天光刺眼，便擡手擋了擋，“把外面那只碗拿去洗幹凈，別讓她看見了。”
阿江端起被擱置了一夜的碗，又回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覆轉頭重新看了看手中的碗，快步離去。
“姑娘！”
每日這個時候，喬芷顏應該起來去醫館了。今日晚了一些，不過阿遙敲門三下之後，她開了門，已是洗漱完畢的整齊模樣。
“阿遙，今日你不要再去書局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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